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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 修仙日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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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本是一條在小魚洞散養了一千年的白龍, 最近卻不小心鉆進了圈(juan)裏。

方諸山的修行都修什麽呢?

一開始我以為應當與青梅婆婆往日的指點類似,無非打坐、運功、以及體術修煉。然而當我接過敖炙遞過來的課程錄時, 腦子裏只剩下一個想法:原來婆婆之前說沒有好好教我們,是真的。

“師兄, 這是……?”

“這是你們接下來十年的課程安排呀。”

“十……那這筐裏的是接下來十年要看的書嗎?”

“不不,是你們接下來三個月該背的書。”

善頌握著竹筐的兩只耳朵試著提了一下,“謔,得有五十斤吧?三師兄你說這多久看完來著?”

“三個月,背完。”

國之方蹲在地上,揀起筐中最上面的兩本,“《六界制書》, 《十八章律》,誒師兄,這兩本我看過啊, 是不是就不用背了?”

“喲、東岳家也背這個玩兒啊?那你都記熟了自然不用再背了,從下面的《三荒紀》開始讀吧。”

我還沒從手上那本三寸厚的“十年課程錄”帶來的沖擊中緩過神來, 我們各自的專侍已經在敖炙的命令下搬起竹筐往觀星樓走了。一山這小孩兒看著單薄, 但畢竟是做慣了體力活的, 居然提起五十斤的竹筐跑得飛快。善頌沒有專侍,便和我一人提了竹筐的一個耳朵,慢悠悠往山上走去。

感受著手裏的沈甸甸, 我不由長籲短嘆:“這麽多本,三個月怎麽可能背得完?”善頌比我還不愛讀書,現在是憂心得氣都不太順。

“放心吧, ”宗六跟在我倆身後,伸手取過我倆的筐,道:“這些都是三界的律法典籍罷了,想是為了讓初登仙道的我們先熟悉天規天條。無非都是些大同小異、有跡可循的套話,不會很難的。”

跟在宗六身後的老道士劉祿一見他幫我倆提筐,連忙說著“我來我來”,上前奪過筐子,一左一右各提一個,倒是輕松。

“這個可能是不難,”我指指那筐,然後又顛了顛手中的課程錄,“這個,才是重點啊!”

這本“方諸山修仙十年課程錄”,以月為單位,詳細地安排了我們接下來十年的修煉計劃。我粗略地翻了翻,已經看到了諸如“煉丹”、“音韻”、“史經”、“五行”、“大小神通”等頗叫人焦頭爛額的字眼。

而這頭三個月的任務就是背完五十斤天條。

宗六依舊笑笑,“我也粗略看了,其實並不難,都是仙道第一層‘煆形’的修煉功法而已。煆形雖難,但給了我們十年時間,還是綽綽有餘的。”

行罷……他的話還是有一定寬慰的效果。所幸現在我們幾人都還沈浸在初入師門的亢奮中——至少我是鬥志昂揚、信心滿滿地翻開了這人生的新篇章。

* * * * *

“方諸山位列仙界十大洞天府之首。”這句話我雖從小便有耳聞,但由於方諸山遠離陸地、門人弟子又十分低調,我其實很少聽到關於它的異聞傳說,現在終於漸漸摸清了門路。

方諸山山高三萬三千餘丈,八面環海,其實更應該稱為一座島。山體從上以匡聖門、往下以三合居為界,整個洞天府被均分成了三個部分。

三合居以下直到海灘上都再無建築,正南、西北、和東北的灘塗上各立有一塊大石,石頭之大,十人不能合抱。每一塊石頭上都刻著兩個大字:正南的“坤門”,西北的“兌門”,和東北的“巽門”。

站在巨石邊向外望,能清楚的看見海外的三座小島,坤門正對的是幽冥洞,兌門正對的是萬卷樓,巽門正對的是天工塔。而這三座小島正是如雷貫耳的方諸山三大庫房。

每隔三個時辰,海水便有一次漲落,每次退潮後,連接大島和小島的陸地便會顯現出來,這便是敖炙曾所說過的登島時間。

在三合居和匡聖門之間,有三臺三院,分別是流雲臺、逢露臺、瞻波臺,和棲心居、常留居、三合居。這裏是門人弟子日常起居的地方,目前大部分門人包括雜役都生活在常留、棲心二居,三合居則專門為登島訪客準備。

匡聖門再往上,就是方諸山的主體正院。裏面有丹霞樓、青峰殿、和紫光閣三座正殿,往上則是山主嫡傳弟子居住的觀星樓,以及閉關修煉所用的藏神洞。

而方諸山的最頂端,就是供每日金烏神鳥解渴歇息的湯泉。

不過其實十萬年前六界本並無方諸山。在神魔大戰之中,創始元靈為迎戰阿修羅王,在六界各處建起了烽火瞭望臺,一為監測敵情,二為布陣行軍,方諸山便是其中一座。

後來天界勝了,各地的烽火臺都悉數被拆,唯獨剩下了方諸山這一座,賜給了大戰的功臣——降生尊者靈寶元君。

這位靈寶元君不僅是方諸山的初代山主,更是寰晟天帝、構陸大仙、和紡緋天女的師父。尊者神歸鴻蒙後,第二代山主之位便傳給了構陸大仙。不過聽說因為構陸大仙放浪形骸,不願受這山上的種種約束,只做了一百年的山主,便傳位給了自己唯一的徒弟至能真人,至今已有千年。

靈寶元君生前對自己門下弟子似乎管束甚嚴,其中有一條門規就是沒有他老人家的點頭,不得隨意收徒。因此,寰晟天帝座下也只有東岳帝君一個單傳弟子;因此,婆婆至始至終都沒有收我和善頌為徒。

幸好這條規矩只施行到了我們上一輩的頭上。

我們的師父,至能真人,是個大忙人。當天他為我們灌頂後,便匆匆離開了方諸山,也不知是不是又去九重天上了。總之我們苦背天條的這幾日,完全沒見到他的人影,我都不禁有些擔憂,以後是不是真能得到他的真傳……

三師兄敖炙,拜完師的頭一天是帶著我們東逛西逛,跑上跑下,安排這安排那,我還以為他會留在方諸山當一個好師哥,全權負責弟弟妹妹的學業呢。然而,他第二日就徹底沒了蹤影。一問才知,他已經跟著師父出去辦事了。

嘖、怪不得,我說為什麽“坐騎”這樣一個給人當牛做馬的職務大家都會覺得是個只有“關系戶”才能得到的美差。能跟著師父這樣一個在六界舉足輕重的大人物出去上天入地、見識各種大場面、認識各類大人物、獲取各樣第一手資訊,可比在哪個山頭、哪個海底當個大王厲害多了。

敖炙走了後,代為監督教育師弟師妹的任務就落到了二師兄李有三的頭上。這個二師兄,是個心慈面善的老好人,雖然依舊在嚴格地督促我們要按照“課程錄”上的安排好好學習,但倒是從來沒有擺過師兄的架子,反而是有問必答、通情達理。

憑良心講,我們新入門的這四個師弟師妹,多多少少還是各有各的不省心。

比如善頌,學得最慢,經常盯著一頁書一盯就是一天,盯完了還記不住半句,才來了幾天,“善神游”的大名就已經傳遍了方諸山。

又比如我,背的快忘得也快,而且比起律法的條條款款,我顯然是更喜歡看閑書,要是沒人跟我聊天,丹霞樓的學堂我是半刻鐘也坐不住。

再比如宗六……額,他最乖,什麽任務都能按時完成 ,而且禮貌得體,除了態度總是不冷不熱外,好像也沒什麽特別叫人操心的地方。

最後比如國之方,這位東岳太子真真不是個省油的燈,因他本就是天家子弟,對天規天條早就爛熟於胸,於是一直在強烈質疑手上“十年課程錄”一視同仁教學法的合理性,試圖用東岳太子的特殊身份讓二師兄給他開小竈。

而且他似乎還在為當了最小的弟子這件事悶悶不樂,從始至終沒給過他師哥他師姐好臉色。

二師兄呢雖然態度和藹可親,但也不是治不了這些個毛病。偶爾國之方鬧得兇了,他便會假意征詢師弟的意見:“那要不我先去問問大師兄?”國之方一聽,立刻就蔫兒了。

畢竟,他來的第三天,就因為公然“嘲笑”大師兄的外貌而被提出去打了一頓屁股……哎、該提醒他不能去觸丹飛羽客的逆鱗的,現在回想一下大師兄當時聽到國之方那句“小屁孩兒”時滿腦袋劈裏啪啦、一路火花帶閃電的樣子,還是有些太瘆人了……

* * * * *

在所有人初登山門的新鮮感和熱情在幾天後都趨於平靜時,善頌的心卻一天一天悄悄躁動起來。原因很簡單,她馬上就能見到太陰星君了。

不得不再感嘆一句方諸山不愧是大洞天之首,白日可觀金烏,月圓能遇太陰。

第一個十五那天,善頌緊張得全天像打了雞血一般,居然趁著這股熱乎勁兒,一口氣背了整本《十八章律》。休息時也是茶飯不思,沒事兒就拉著我的手,又是哆哆嗦嗦、又是絮絮叨叨。

“怎麽辦,我的心要跳出嗓子眼兒了!”

“你說我們能不能過去跟她說說話?誒、要是能說我該說啥?!”

“知吾你看我這裙子還行嗎??能讓星君大人留下印象嗎!?”

“啊啊啊啊!!”

總之我是不勝其擾……好不容易等到淩晨——她是真激動得完全睡不著,我是跟著瞎激動於是一起熬夜。我倆等在逢露臺,聽說這裏是全方諸山看得最清楚的地方,一個情緒高昂,一個昏昏欲睡,狀若癡傻、幾欲對眼地盯著天上漸漸東來的月亮。

終於,當我差點又一次站著睡著時,善頌一聲驚呼:“來了!!”

我登時睡意全消,“在哪兒在哪兒!?”

善頌伸手一指,我擡眼看去,只見灰白的天空下,遙遠的海面上似有一團祥雲緩緩降落。我虛起眼睛,隱隱約約看見那雲團中央站著一人,然而因為實在相隔太遠,只能看出那人是白衣飄飄,卻連是男是女也看不仔細,更別說面容了。

“星君大人……”善頌急切地輕聲呼喚,撫著逢露臺的欄桿,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。

只見圓月徐徐沈下,越變越小,越變越小,從車輪變作銀盤,最後竟漸漸縮得如雞蛋大小一般。太陰星君緩緩擡起右臂,那小小的月亮便乖乖落入她的掌中。剎那間,夜晚結束,東方既白。星君將月亮收入袖中,不做片刻停留,駕起祥雲,就往天上飛去。

咦!這便走了?我有些焦急,不由大喊出聲:“等一等!太陰星君!等一等!”

然而聲音哪裏傳得到?只能眼睜睜看著太陰星君消失在了天際。

與此同時,金烏神鳥一聲長嘯沖出海面,金光乍洩,迷亂人眼。我眨了眨眼睛,缺眠的腦子有些昏昏亂亂,只覺得剛才的景象恍若鏡花水月,呢喃道:“這也太快了吧……”善頌期待了一輩子的場景,如此這般,未免有些不盡如人意吧?

我有些擔憂地看向善頌,只見她依舊癡望著天邊,似乎也沒回過神來。正當我考慮該如何安慰她時,她突然松開握著欄桿的手,轉過身來,神情激動,振臂高呼:“我終於見到太陰星君了!”接著就是一頓手舞足蹈,滿臉興高采烈。

我還從來沒見過這個模樣的善頌,然而還不等我驚訝完,她臉上的開心卻戛然而止,整個人好像離了魂一般,滯在原地,接著兩腿一軟,噗通一聲便坐到了地上。

我嚇了一跳,連忙上去想扶她起來。善頌將臉埋入兩臂中,兩肩微微聳動,竟然是在輕輕抽泣,我連忙拍拍她的背,安慰道:“好了好了,別哭,別哭。”沒想到我不出聲還好,一開口,她反倒哭得更大聲,幾乎是當場嚎啕大哭了起來。

我鼻頭不禁也有些發酸,輕輕摟過善頌的肩膀,讓她靠向我。

其實太陰星君對善頌的意義,我一時之間三言兩語也有些說不清。她說她是從小聽著月宮的故事長大的,一輩子的夢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去到月宮,見見星君,若還能在那裏謀個差事或者小住幾日,那就更是生涯無悔、此生無憾了。

我從小也聽過很多故事和傳說,也有過許多不切實際的想法和癡夢,心中也換過不少崇拜或向往的英雄,但都不如善頌這般,看著一輪明月都能入了定、入了魔。

我猜,這大概跟故事的本身沒有關系,只是因為講故事的人是她爹娘吧?

善頌就這麽在逢露臺上哭足了一刻鐘。等她再從胳膊裏擡起頭來時,整張臉腫得像換了一個人般,頭發貼得滿臉都是。我有些心疼,拿出帕子擦著她臉上殘留的淚痕,一時什麽貼心的安慰話都說不出口。

“好啦……我沒事……”她聲音沙啞,朝我笑笑,笑得比哭還難看。

“嗯,”我點點頭,“肚子餓了嗎?咱們去常留居用早膳吧?”我看看天光,“誒~,時間剛剛好~。”

她點頭應允,任我扶她起來,拍拍身上的土,胡亂地抹了抹臉,深吸一口氣,便向常留居走去,神色自然得仿佛剛才哭鼻子的那個是我。

自此之後,善頌的每個月都規律地劃分成了三個部分,上旬神游太虛,中旬翹首以盼,十五一到精神百倍,然後下旬能靠十五的雞血抖擻好一陣子,最後雞血耗盡,到了下月初又繼續神游太虛。如此這般周而覆始,叫師兄弟幾個都嘖嘖稱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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